耳畔雜思——致兩位德國作曲家

圖一︰攝於希臘 Meteora

圖二︰攝於希臘小島 Santorini

一、詩人

皚皚白雪紛飛

你獨自在街頭

細碎的心思隨猶豫的步伐遊走

一排足印，添上新的一排

一個人，分裂成兩個人

兩把聲音細細交織，偷偷許下甜蜜的願

急風捲起飄雪，漩渦把你緊緊纏繞

一把鎚子狠狠擊碎了夢

你苦苦掙脫，逕自逆風而行

聲音一高一低，相互叩問、質疑、爭論

寒冷的心不住顫抖

但你一直相信春天終會來臨

音符間總有河流、百鳥、雪花

四手一番搏鬥過後復又緊牽，翩翩起舞

在婉約的表面下

你的心像小鳥一樣跳脫

只是在化為大鵬之前

就要離開飽受病魔摧殘的身軀

遺下未竟之志，不僅是沒有結果的單戀

在劍拔弩張的歐洲

當德國人亢奮地高舉貝多芬和哥德的旗幟號角

唯獨你像流水一樣

默默地以溫柔對抗命運

任由美麗的翅膀屈折在心靈深處

展翅高飛恐怕遙遙無期

在最終章

你雙手交叉在背後

躊躇未定地在無盡的梯間上下徘徊

不住的頓足嘆息

直到鐘聲連續敲響

你無奈地跨過生命的渡口

心有不甘，墓誌銘就此戛然而止

二、老人

一百二十年後

黃昏時分，天空出現酒紅色的光芒

林鳥在臨睡前齊集歡唱

你傴僂而行穿過叢林

直到懸崖邊，視野開闊

蓮花在天間燃燒

八十四歲，飽經風霜的你

心房也不禁顫動

或許早有預感這將是生涯最後四首歌曲

你借詩和音樂繪出眼前景緻為自己送別

仿如現實，又似在夢中，你不敢直視

眷戀地轉身

回首百花齊放的光景

那些歌劇上演的晚上，繁華盛世

縱然經歷兵慌馬亂，與大屠殺擦身而過

人人步向充滿不安的現代主義

而你仍執意堅持由詩人一路傳承下來的浪漫風格

榮譽背後，有人笑你念舊保守

有人斥你捨棄同袍

你繼續仰望穹蒼

為生命中璀燦的事物動容

雲霧變遷，折射出豐富的異彩

猶如沉重的眼皮，在餘暉之下勉力撐起

雙腿開始震抖

你借女高音的口，戰戰兢兢，一頓一頓地

吐出最後一個問題

然後讓鳥鳴至曲終

面朝天際，身後林蔭打開

在第一顆星出現之前

隨群鳥歸巢，飛向自由

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三日 大埔